第118章(第2/3页)

周章带着全族的希望,掏空积蓄、受人资助好容易才到了这里,长安城却地价如金,在开考之前,他就已经连住宿也快要住不起了。

春回大地,长安城的春风却不曾吹进过他的那间贫巷。他不愿接受朋友的资助,一天只吃一餐,饿得不行了,就喝水充饥,等待着放榜日期,艰难维生之时,他见到了刘钦。

宝马香车,卫士呼拥,净街开路,国之储君的车架在街上迤逦而过,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车架在他面前路过时,春风吹开帘幕,露出刘钦那张年轻甚至颇显年幼的面孔,神态雍容,意气自若,带着贵气、傲气、漫不经心之气,视线不经意扫过来,在他脸上轻轻划过,像是看到了他,也像没有。然后风停帘落,将刘钦的面孔拦在后面。威仪赫赫的太子车架去得远了。

即便后来两人在一起了,这一天的相遇,周章也从没有对人说起过。这是他心中一根永远拔不出的刺,即便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之时,每一想到,心中某处仍不免隐隐刺痛。

华帷宝帐盈车,玉粒金莼满喉的这样的刘钦,竟也会为此而落泪么?

正惊愕怔愣间,忽然,陆宁远抓住刘钦的手。

他胆大包天,不计后果,也不知所谓,当着在场数人,竟然就这么突然把刘钦的手握住,就连刘钦脸上都划过一瞬间的惊讶之色。陆宁远却没有马上把手放开,脸上的神情像是一盏风灯,明灭闪烁着,有什么在他心中翻腾,从那张开的嘴里半晌却只吐出两个字。

他轻轻唤道:“殿下……”

刘钦像是被他惊醒,即刻收拾好神情,没有挣开他手,让他尴尬,反而轻轻握了一握,另一只抬袖飞快擦掉了眼泪。在一旁,周维岳却已泪下如雨。

刘钦看了陆宁远一眼,整整心神忙问:“大人这是?”

周维岳忽地跪在地上,“即便是和臣一样的父母官,每天所见都是升斗小民,对这些人、对臣今日所言之事往往也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不着意。听臣一言,不过一哂而已,笑臣痴愚。更不用说诸王公、大臣各居庙堂之高,据要路之津,或是弄潮宦海以建功立业,或是寄情山水以避世邀名,或是纵声色于繁弦急管、骋贪欲于珠玉宅田之中,几人能听臣讲今日这些!泱泱黎元,世事多苦。殿下今日一身罗绮,要耗费中产之家数年所得,一只手掌,能定几千几万人之生死宠辱,臣之所言,您肯为之一动容,臣不能不为之一悲哭……”

刘钦心头蓦地一梗,扶起他道:“不过几滴眼泪而已,我能流,旁人也能流,大人不必如此。不过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站起身,声音脸色已恢复如常,“朝会已经误了,免不了一番口舌,还是快动身吧。”

周章也整理好神情,一道站起,对周维岳道:“如蒙不弃,还请台端先在寒舍暂住几日,马上便为台端送膳。”周维岳忙举袖拭泪,连道叨扰。

刘钦沉默地往外走着,登上自己车架时,周章忽然在身后道:“你的眼睛——”

刘钦回头。周章错了错眼睛,没有看他,问:“已经好了么?”

在刘钦惹得刘崇龙颜大怒、被禁止入宫的这几天,朝廷官员为着避嫌,来看望他的人很少。就连一向同他走得很近的崔允信都不敢造访,生怕这时候授人以柄,既是明哲保身,说好听点,也是保护刘钦。

周章却是那时为数不多过来看望过他的人之一,不论为了什么,刘钦总是记他的好的,便点点头,对他道:“已经没事了。”又道:“多谢。”说完转身上车。

他虽然同周章一道出发,坐的却是两人各自的车架,等刘钦上车之后,忽然身子一偏,陆宁远也矮身钻入车里。刘钦想了一想,给他一道带进宫,正好一半请罪、一半求情,就没赶人。

陆宁远不知有没有为刚才的一时失态后悔,这会儿只勉力解释着:“殿下,臣刚才……一时发怔,手、手臂旧伤疼痛,痉挛弹起……”

然后刚好弹到别人手上。

刘钦心思正沉,没有打趣的兴致,看他实在局促,摇一摇头,让他不必说了。

陆宁远直挺挺地坐着,两手按在膝盖上面,过一会儿又问:“殿下眼睛病了么?”

在两人最后的通信中,刘钦没有提及自己生病的事,如果不是刚才周章发问,他一点都不曾得知。他不敢坐在离刘钦太近的地方,但也不离着很远,坐下之后,一眼一眼地向刘钦眼睛那里打量着,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事。

刘钦忙说了实话,“没事,苦肉计罢了。”等车架动起来,忽然问:“战场上猝遇强敌,拔出刀来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预计的厉害太多,做大将的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