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第2/2页)

此事本来该是李椹干,但前一阵李椹被陆宁远派往京城,只能由他代劳。陆宁远闻言点点头,见韩玉打来热水,便脱下上衣,开始清理伤口。

他虽然瘸一条腿,可上身肌肉遒劲,胸膛犹如张开的扇面,端地雄武豪健有如豹螭。黄天艽瞧得自愧,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一时没有军令给他,准备离开,却见一人冲进帐里,将一份急报递到陆宁远手上。

陆宁远匆匆一扫,登时脸色一变,霍然站起,向前跨出两步,身上血点飞溅下来,正落在桌上两滴。

“元涅军有消息了。”陆宁远低声道,“往东,京城、京城……”

就在两天前,原本按兵不动的元涅所部主力忽然开始移动,秦良弼十分紧张,传信建康言明此事,并请求援军。

刘钦实在无兵给他,想调解定方,解定方却力主持重,不同意与夏人主力交战,也就不同意分兵。

刘钦无法,只得令秦良弼持重观望,秦良弼却因听说西线不利,立功心切,抓住夏人移动时各路军彼此分散的时机出兵,凭借地利与出其不意,竟胜了两仗。只是此举暴露了自己方位,遭元涅调军围剿,不久他便兵败颍州。

元涅军自和议签订以来,一直不曾进犯,这次忽然东进,消息传到距离不远的建康,一时人心惶惶。

更何况秦良弼乃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大将,就算力不能敌,败给夏人,可也不该败得这样快。他既然败退,便说明元涅已经倾巢出动。

东路夏军足有十余万,除去分散在其余各处的,眼下元涅一军,各路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六七万人。再屈指一算,元涅要是越过秦良弼继续东进,用不多久就要扑到建康,难道他意在此地?

朝野当中无论文武,听闻此事的,无不顿感毛骨悚然,刘钦反而安慰众人道:“滁州、庐州现在我手,江北仍有坚城;且又有解督拥兵近十万,护卫在旁;建康北临天险,又是天下少有的坚城,更又有京营、禁军拱卫。料元涅此来,其意不在一鼓破城,只是聊作威慑而已。”

大敌当前,他却如此气定神闲,廷臣当中原本闻报便惊慌失措的,见状不免有几分自惭,仔细一想,刘钦所言确有道理,不由心中稍定。

元涅虽然来势汹汹,但江北也并非无人,他要胆敢孤军深入,等江北雍军合围上来,未必有好下场。除非元涅能保证两三月内就攻破建康——

以面前一道长江天堑、以建康的城防、以现如今京城兵力而言,除非有奸人作乱、里应外合,或是一向主战又心志甚坚的少年天子忽然暴毙、换回宫里的太上皇主政,抑或是生出什么别的变故,不然元涅别想得逞。

“朕看元涅的用意,向朕示威是其一,想要吸引我主力来此决战是其二,趁机夺取几座江北重镇是其三。”

刘钦面无表情继续道:“元涅大军来此,京城不能不救,传朕旨意,急命解定方分兵来援,但不要让他全军来此,要留些人马防备其余夏人趁机由凤阳四出,趁势夺取合肥、盱眙等地。”

元涅兵临城下,倒没有什么可怕,怕的是他将江北雍军羁縻于此,趁机蚕食江北要地,将战线逐渐往长江逼近。

在刘钦忙于争夺大位的时候,夏人已趁势攻占了凤阳,要是再让他们往南走,一旦淮河以南的防线被攻破,仅凭一条长江,建康城墙就是再高大十倍,也迟早不保。

刘钦点破元涅用意,接下来便是议出一个应对之策。夏人到来尚需时日,在此之前,建康城守必须妥善安排。

刘钦没有全权交给兵部,亲自过问,还传了几个城守官上殿一一问询。因他前番在江北时有守城经验,眼下每一出言,无不切中肯綮,往往两句话后,兵部官员和城守官便知他糊弄不得,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对答。

其余不通兵事的官员见了,不由惊愕。尤其是薛容与,在他心中,刘钦乃是一太平天子,能从谏如流、虚心纳谏,便已胜过古往今来多少君主,更何况他还能有革故鼎新的魄力,众谤腾沸亦不夺其志。

于此世乱时危之际诞下此人,已是天祚他大雍,可今日他才知晓刘钦在江北并非他先前所想的因人成事、抑或是为与衡阳王争斗而欲以军权相抗。他竟是个马上天子,知兵用兵远胜于他,更又临危不乱,遭此巨变仍不失常度,言行举止一如往常。他虽年长许多,自问却无法做到。

薛容与心中服仰已极,想起之前自己曾力主与夏人一战,不知对刘钦施加了几分影响。今日之祸,他实在难逃干系,思及此不由又羞又愧,一张脸跟着白了。

刘钦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安排下一应事务便退了朝。最新发来的军报放在桌上,谁也不知,此时他眼睛已经完全瞎了,两眼黑黑,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