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第2/3页)

其一,元涅虽然威逼京城,但毕竟仍在江北,狄庆却已是孤军深入,易于反击;其二,刘靖军不擅野战,过江与元涅对敌,反而易让人瞧出朝廷虚弱来,反观狄庆军人数更少,易被逼退;其三,狄庆乃是皇亲,又是东路军主帅,无论他这次突袭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发自朝廷命令还是个人行为,一旦他身陷包围,元涅不敢不救,那时京城之围便会自解。

因此周章断言,命刘靖一军往狄庆处去,方才是上策。京城暂时告急,久后必定围解。

刘钦听内侍读来,默然片刻,最后点点头道:“此言有理。”

又一次,他想到上一世时自己在夏营身份暴露,夏人要以他易地,周章为国家计,大义凛然地力谏不可。说来也怪,这次想起,他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从前那股难过如雾如烟,好像只是微末之事,不值一提。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拿起朱笔,让内侍指点方位,亲自写下一个“可”字,自己看不见,问内侍:“这个字写得还行?”

内侍如实答:“看不出是陛下所写。”

那就是不好看的意思。刘钦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拿下去了。

此后刘靖军直扑狄庆而去。狄庆虽然自负,但身侧既有陆宁远虎视眈眈,又有秦远志时不时露头出战,刘靖大军又正在路上,对他渐成合围之势,他便不能不思脱身之计。

幸而他要来时,雍人抵挡不得,他要走时,雍人也拦他不住。因刘靖大军未至,狄庆撤退时并未设一空营,虚张声势,而是当着秦、陆两路雍军的面大摇大摆地撤走,看他们敢不敢来追。

雍人当真敢来。

呼延震因在近来数战当中英勇过人,先前劫雍人粮道,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雍军犹能焚其粮草之后全身而退,近来愈受狄庆青眼,这次便被留下断后。

于旁人而言,这或许是个苦差,但于呼延震不是。他知道陆宁远一定会来袭扰,上次两人交手,谁也没讨去好,这次他手中战死的兵员已被破格补充,再遇陆宁远一定要一决雌雄。

可出乎意料的是,陆宁远率军急行,绕过了他,竟然直奔狄庆而去。

狄庆所部都是骑兵,原本行进很快,不会被轻易追上。但他因为决心要走,便携带上了这次掳掠来的男女人口,这才让陆宁远赶上。

因湖广一带水系密布,狄庆撤退时不时要架设浮桥,马兵施展不开,陆宁远便联合之前已从江陵带来数百船只的秦远志,趁着夏人过河时的当口忽然杀出,水陆并进,突击狄庆军。

血战近一日,呼延震支援过来,刚刚好被河拦住,耽搁了些许时间。陆宁远将救出的被俘男女交给秦远志,再次率军断后。

被狄庆与呼延震夹击,这一战结果如何自是不必多提。但陆宁远毕竟久历战阵,生死关头闯过几个来回,虽然负伤,却到底还是突围而出,以夏人之骠勇、兵力之差距而言,已可称之为全身而退了。

秦远志已用船只将救出的百姓送入公安,陆宁远不及入城整顿,收拢了兵马马上便往建康去,一路上倍道兼程,由陆路改走水路,才总算在十日赶回。

他麾下人马不多,于建康之局也没有太大影响,但狄庆已退,与他遥相呼应的元涅见无利可图,不多时也引军北退,这场盟约签订后仅仅两月便爆发的一战,由此终于到了尾声。

陆宁远因赶回后马上便被调往江北,至今同刘钦未得一见,只从李椹口中陆陆续续得知了些自己平叛时京里的事,越听越是焦心。可江北胡马骎骎,终是不得南顾。好容易等到夏人退去,各军要于城外献俘,陆宁远再度过江,这才与刘钦见到第一面。

这时刘靖也已押送着刘骥谋反案中的一应主谋回京,刘钦既是受降,也要监斩,因此不能不亲自出面,只是以胡氛正亟为由,下令一切从简。

献俘当日,刘钦乘銮舆到达午门,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更全然没有半点南平内乱、北退夏人之喜,神情反而颇为威重,严肃非常。

似乎是为了表示对这位不顾衰老病痛仍然为国宣劳的王叔的额外尊崇,他托着刘靖手臂,同他一道走到殿首,竟是让他同自己一起受百官之礼。

此举虽于礼不合,但一来鄂王闻望素隆,又是皇帝的亲叔叔,二来他于国有大功,特旨嘉奖也是应有之义,加上眼下夏人新退,正值所有人都隐隐松一口气的喜气洋洋的关口,倒也没人在这时出面弹劾。

刘钦与刘靖肩并着肩,紧紧搀着他,一级级上了台阶。

旁人只当此举是因为刘靖病重,却不知刘钦扶着刘靖的同时,也是赖他小声指引,才在众人面前勉强不露异状。因此不止刘钦,就连刘靖也紧紧板着脸,殊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