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第2/3页)

战后统计伤亡,折合下来,每斩杀、俘虏十个夏人,雍军死伤也在五个上下。虽说是打了胜仗,但若不进城休整,雍军也是难以为继了。

但好在商丘的守军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说好的援军,在半道上就被人尽数截杀了,剩下的残兵败将,不是投降,就是一溜烟跑开了,没人再管他们死活。那大名鼎鼎的乙里补,听说曾统率过千军万马的勇将,竟然死得那么轻易,不出半日就死在雍国这个刚刚崭露头角不久,名字对许多人而言还十分陌生的年轻小将手里——

“陆宁远”。这是江北许多人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在此之前,只有极关心政局和两国交战的人才对他略有耳闻。但从此之后,江南江北,长城内外,除非桃花源人、乡野村姑,没人不对这三个字烂熟于心。

可这是后话了,此刻时交三更,安抚过或真或假地向他跪地哭诉故国之情的一应城守,刚刚回到兵营里的陆宁远终于有闲暇坐下来,脱去马靴、盔甲,把衣服从半凝的伤口上一点点撕下。

征战在外,他很少自己住,都是和士卒们睡在一起,一间房里除他之外,还有另外十来个人。

他将自己看得和旁人一样,旁人对他却并不等闲视之,不论是爱是敬是惧是怕,都是没法放他一个人处理伤口的。更不必说陆宁远在营里居无定所,和他们睡一间还是头一次,人人均感兴奋异常,手脚都没地方摆,当下一窝蜂围上来,有打水的,有给他找干净衣服的,有送布巾的,还有递匕首的,还有嫌别人挡光,替他把人赶走的。

陆宁远同他们熟识,也不局促,接过匕首,把和衣服黏在一起、揭不下来的一小块皮肉割掉。

那么多火药一齐爆炸,现在又是春天,天干草枯,战场上火势一起,便足足半日不曾熄灭。大火不长眼睛,并不避着放火的人烧,除去烧死夏人之外,雍人被烧伤的也不少。

陆宁远往来驰突,身上除去被刀剑砍伤的地方之外,还有几处被火燎伤。他虽是主帅,却和其余士兵没有差别,反而因为耽搁了时间,伤口比别人更不好处理。

众人见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割去了一小块皮,均感牙碜,更又敬佩不已。几个刚才让同伴处置伤口时痛得大呼小叫的更觉羞愧,暗暗发誓下次一定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因为围的人太多,韩玉这名正言顺的亲兵反而好半天才挤到陆宁远身边来,看到他身上惨状,不由一惊,暗愧自己失职,忙在清水盆里洗了布巾,替他拭净伤口。

陆宁远自己看不见自己脸颊、锁骨、脖子、还有背后,便也没有逞强,由着他帮了自己,下意识错开眼看向别处,并不直视韩玉的眼睛。

韩玉处理得格外认真,陆宁远也不出声地等待着。疼痛自然是无时不在、不曾稍歇的,他熟稔地忍耐着,却忽然想:韩玉会将他的伤告诉给刘钦么?

这样一想,韩玉的眼睛好像就变成刘钦的眼睛,陆宁远转动视线看过去,刘钦正在那双眼睛的后面看他。他背上一热,坐立难安,冷不丁出声道:“都是小伤。”

他一向沉默寡言,韩玉没想到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忽然开口,吓得手一哆嗦,带着药膏差点捅到他伤口中去。没等他说什么,旁边士兵先道:“烧伤可不是小伤,更何况燎掉这么大片——”

“就是,就是!韩玉你仔细点,不行换俺来……”

陆宁远每战必定亲自冲阵,绝不顾惜自己,因他性情威重,将士们嘴上不敢捧他,却都看在眼里,见他和自己受了一样的伤,更觉亲切,就着这一句话的由头,当下就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就你?俺刚才好悬让你给把胳膊给撅折了!”

“那我不是右边胳膊不好使了,只能左边帮你弄?左边又控制不好力道……”

“不说这个,这仗打得是真痛快啊!”

“是啊!” “是啊……”

“那乙里补被炸起来,就在俺眼皮底下,嚯——一下飞那么高,跟块豆腐似的……”

人声中,陆宁远又对韩玉道:“没事,不疼的。”想想又补充,“没几天就好了。”

他殷殷看着韩玉,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不要把自己受伤的事对刘钦说。

以后交起手来,像这样胶着的战事还会有许多次,刘钦在建康听说了,会如何担心他?岂不会像他现在这样,坐立难安么?

他看着韩玉,心中又软又急,又无法直言道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自己会意。

韩玉被他这么看着,一开始茫然不解,到后面面孔慢慢红了。

他不在刘钦身边,却称得上是刘钦的身边人,有许多共同的朋友,虽然现在和刘钦有了君臣之分,但几个朋友间友谊仍在,彼此间总是互通消息,因此对刘钦和陆宁远的关系,他自然也知道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