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9/12页)

“你们想干什么?”她一边说一边用漂亮的手按在埃卢瓦的肩膀上。

人们听到一声尖厉的大笑,格扎维埃尔正向前走来,目光呆滞、脸色像石灰一样苍白。皮埃尔走在她身后。所有人都转过脸看他们。格扎维埃尔的笑声立即止住了。

“这音乐太可怕。”她说完就向唱机走去,神色阴沉而果断。

“等一等,我来换另一张唱片。”皮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看了看他,内心的痛苦不可思议。在此之前,当她想到“我们已经分手”时,这种离别仍然是打击两个人的共同不幸,他们将同心协力加以弥补。现在她明白,所谓分手,就是独自承受离别之苦。

埃卢瓦额头贴在玻璃上正伤心地小声哭泣。弗朗索瓦丝用胳臂抱住她的肩膀,她对这个经常被人玩弄,却始终保持贞洁的胖胖的小身体有些反感,然而这一点正是埃卢瓦坚持自己正派的合适托辞。

“不应该哭。”弗朗索瓦丝说,但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些眼泪,这个温热的肉体具有某些令人宽慰的东西。格扎维埃尔和波勒、热尔贝和康塞蒂正结伴跳舞,他们面无表情、动作焦躁不安。对所有人来说,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令人疲惫、失望和遗憾的事,大家都为此感到恶心。他们觉得既害怕分离时刻的来临,又不乐意在此滞留。所有人都想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格扎维埃尔那样睡一觉。弗朗索瓦丝本人也没有其他愿望。窗外灰白的天空下,树木的黑影已经依稀可辨。

弗朗索瓦丝哆嗦了一下,原来皮埃尔正站在她身边。

“离开之前应该去巡查一下,你跟我来吗?”

“我来。”弗朗索瓦丝说。

“我们先陪格扎维埃尔回去,然后我俩再去多莫咖啡馆,”皮埃尔说,“在清晨,这是很令人愉快的事。”

“是的。”弗朗索瓦丝说。

他不需要对她那么亲热。她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的是,他能不掩饰自己感情地转过脸看她,他刚才正是这样俯首观看熟睡的格扎维埃尔的。

“出什么事了?”皮埃尔问。

剧场笼罩在黑暗中,他不可能看见弗朗索瓦丝的嘴唇在颤抖,她克制住自己。

“什么事也没有,你希望出什么事?我没有病,晚会很顺利,一切都正常。”

皮埃尔抓住她的手腕,她猛地挣脱了。

“也许我有点喝多了。”她说,并发出一种不寻常的笑声。

“坐在那儿。”皮埃尔说,并在她的身边坐下,这是剧院正厅第一排。“告诉我你怎么啦。你好像怨恨我?我做什么事了?”

“你什么也没做。”她温柔地说。她抓住皮埃尔的手,怨恨他是不公平的,他对她的态度无可指责。“当然,你什么也没有做。”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哽住了,她放开他的手。

“是不是因为格扎维埃尔?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因此而发生任何变化,这你很清楚。你也知道,如果你对这件事有哪怕一丁点儿不乐意,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行。”

“问题不在这里。”她匆忙表示。

让他做出牺牲是不可能给她带来快乐的。当然,在他深思熟虑的行动中,他始终把弗朗索瓦丝置于一切之上。但是她今天面对的不是那个具有一丝不苟道德规范、对爱情周密思考的人。她的愿望是接触到他的赤裸裸的灵魂,而不去管他的尊严、地位和他本人是否赞同。她强忍住眼泪。

“问题是我感到我们的爱情正在衰老。”她说,话音刚落就泪流如注。

“衰老?”皮埃尔气愤地说,“可我对你的爱从没有这样强烈,你为什么这么想?”

他自然立即竭力使她放心,这样,自己也就感到坦然一些。

“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说,“这不奇怪。你对这个爱情那样珍惜,以致你把它置于保险的地方,超越了时间、生命和空间范围。你时常称心如意地想到它,但是它究竟变成什么样了,你从来没有留心看看。”

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而我,我却想看看。”她说,并止住了泪水。

“安静些,”皮埃尔说,同时紧紧地搂住她,“我觉得你有点儿说胡话。”

她把他推开。他错了,她不是为了得到抚慰才这么说的,如果他这样就能打消她的思虑那就太简单了。

“我没说胡话,也许是因为我醉了我今晚才对你说出来,但是我对这一切已经考虑好多天了。”

“你本来可以早点说出来。”皮埃尔忿忿地说,“我不懂,你谴责我什么?”

他摆出了防卫的架势,他对归咎于他很反感。

“我什么也不谴责你,”弗朗索瓦丝说,“你可以绝对问心无愧。但这难道是唯一重要的事吗?”她粗暴地喊起来。

“这脾气发得没头没脑,”皮埃尔说,“我爱你,你应该很清楚,但是如果你不乐意相信,我毫无办法向你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