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8/12页)
“你们知道,我很害怕。”她笑着说道。
舞台上的人已寥寥无几。波勒用面具挡住脸,震耳欲聋的音乐在后台响起,她随之跳了起来。她模仿暴风雨,一个人就代表了一场狂风暴雨。从印度乐队吸取的生硬而烦人的节奏伴着她的动作。在弗朗索瓦丝脑海中,迷雾顿散,她清晰地看到存在于皮埃尔和她之间的东西,他们曾经共同建造了无与伦比的漂亮建筑,并躲藏于其中,却没有再考虑里面可能包含着什么内容。尽管皮埃尔仍然喋喋不休地说:“我俩只是一个人。”她却发现他为自己而活着。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生活虽仍保持完美的外形,但其内容正渐渐地被抽空,就像那些外壳结实的大毛虫,正在被它们身体里寄生着的幼小虫子一口一口地蚕食一样。
“我要同他谈谈。”弗朗索瓦丝想,并产生一种轻松感。虽然存在某种危险,但只要更加时刻警惕,他们将可以共同加以防范。她转身观看波勒,全神贯注于她那美丽的动作,不再分心。
“您应该尽早开独舞表演会。”皮埃尔热情洋溢地说。
“啊!我在想行不行。”波勒忧虑地说,“贝尔热认为,这不是一种可独成体系的艺术。”
“您一定很累了。”弗朗索瓦丝说,“我楼上有质量挺好的香槟酒,我们到休息室去喝,那儿比这儿更舒适。”
留下的人寥若晨星,显得舞台太大了,满地是烟头、果核和纸片。
“你们把唱片和酒杯带走。”弗朗索瓦丝吩咐康塞蒂和伊内斯。
她把皮埃尔拉到闸合板那里,并拉下了操纵杆。
“我希望马上结束晚会,咱们俩单独出去走走。”她说。
“非常愿意。”皮埃尔说,他略显好奇地看了看她。“你不舒服?”
“哪里,我很好。”弗朗索瓦丝说,语气中透出不耐烦,皮埃尔似乎想不到除了身体不适,她还会受到其他方面的损伤。
“但我想和你在一起。这种晚会令人沮丧。”
他们开始爬楼梯,皮埃尔挽起她的胳膊。
“我刚才觉得你很忧伤。”他说。
她耸了耸肩,声音有些颤抖。
“当我看到别人的生活时,比如波勒、伊丽莎白、伊内斯,就产生一种非常奇怪的感受,我在想人们怎样从外部来判断自己。”
“你对你的生活不满意?”皮埃尔忧心忡忡地问道。
弗朗索瓦丝笑了笑。这没那么严重,总之,只要她向皮埃尔做了解释,一切都会冰消瓦解。
“问题是人们无法得到证明。”她开始说,“必须要有一种信念。”
她突然停止了说话,因为皮埃尔正紧张地、几乎是痛苦地从楼梯向上注视着那扇门:他们刚才把格扎维埃尔留在了里面。
“她肯定喝得烂醉。”他说。
他松开弗朗索瓦丝的胳膊,急匆匆迈过最后几级台阶。
“没有一点动静。”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显现出来的忐忑不安与他以往因弗朗索瓦丝而产生的那种情绪变化不大的担忧迥然不同。现在他忧心如焚,下意识地流露出痛苦的模样。
弗朗索瓦丝气得双颊通红,即使他猛然打她都不会使她受到更为沉重的打击。她将永生难忘这只友爱的胳臂如此果断地甩掉了她的胳臂。
皮埃尔推开门,格扎维埃尔蜷缩成一团在窗前地板上酣睡。皮埃尔弯下身去看她。弗朗索瓦丝从橱中取出一个装满食品的纸盒和一篮子酒,悄然无声地走了:她想逃离到任何一个地方去思索、去痛哭。
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格扎维埃尔的赌气远比弗朗索瓦丝的惶恐不安更重要。然而皮埃尔仍然说他爱她。
唱机中正播放一首悲哀的老曲子,康塞蒂从弗朗索瓦丝手中接过篮子,站到酒吧后,并把酒瓶递给了与泰代斯科一起坐在凳子上的朗勃兰和热尔贝。波勒·贝尔热、伊内斯、埃卢瓦和夏诺坐在大玻璃窗边。
“我想要一点香槟酒。”弗朗索瓦丝说。
她的头嗡嗡作响,觉得身上有某种东西,动脉、肋骨或心脏即将崩裂。她很少经历痛苦,这确实难以忍受。康塞蒂十分谨慎地举着一个盛满酒的高脚酒杯走近,长裙使她像年轻女祭司那样庄重。埃卢瓦手中拿着一个玻璃杯猛地站到了她和弗朗索瓦丝之间。弗朗索瓦丝犹豫了一秒钟,接过玻璃杯。
“谢谢。”她说,并抱歉地朝康塞蒂笑了笑。
康塞蒂用讽刺的目光瞟了埃卢瓦一眼。
“有仇不报非君子。”她嘀咕了一句。埃卢瓦也嘀咕了一句什么,弗朗索瓦丝没有听见。
“你敢!而且当着米凯尔小姐的面!”康塞蒂喊叫起来。
她举起手,一巴掌打在埃卢瓦的粉红脸颊上,埃卢瓦先是张皇失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扑向她,两人互相揪住头发,咬牙切齿地在原地厮打转圈。波勒·贝尔热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