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第15/20页)
“是的,一旦停止打针,我就可以出院了。”弗朗索瓦丝说。
“条件是你要听话,别太激动。”皮埃尔说。“好好休息,别说话。由我们来向你叙述发生的事。”她朝格扎维埃尔笑了笑。“我们有一大堆事要告诉你。”
他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下,格扎维埃尔坐在那个方形的大软墩子上。她早上肯定用香波洗过发,一层厚厚的金色鬈发衬托着她的脸蛋,眼睛和苍白的嘴唇流露出柔情和神秘感。
“昨晚的戏演得很成功,”皮埃尔说,“全场气氛热烈,无数次鼓掌要求演员谢幕。但我不太知道为什么演出以后情绪很坏。”
“昨天下午你很烦躁。”弗朗索瓦丝半含微笑地说。
“对,此外也许还由于缺觉,我不知道。不过,当我走到盖泰街时,我立即开始表现得让人无法容忍。”
格扎维埃尔奇怪地撇了撇嘴,嘴巴像个小三角形。
“这是一条真正的小眼镜蛇,咝咝作响,恶毒之极。”她说。
“而我在到达的时候特别高兴,因为我规规矩矩地排练了两个小时中国公主,为了保持精神饱满,我还专门睡了一会儿觉。”她带着责备的口吻补充道。
“我情绪很坏,就是想找借口对她发脾气!”皮埃尔说,“穿过蒙帕纳斯大街的时候,她不高兴地松开我的胳膊……”
“那是因为汽车的关系,”格扎维埃尔急忙说,“我们不可能再并排走,这样一点儿也不舒服。”
“我把这看作有意侮辱,”皮埃尔说,“我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
格扎维埃尔懊丧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很可怕,他什么话都不对我说,除了隔很长一段时间,来一句刻薄的礼貌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觉得受到了十分不公平的粗暴对待。”
“我完全想象得出。”弗朗索瓦丝含着微笑说。
“我们决定去多莫咖啡馆,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去那里了。”皮埃尔说,“格扎维埃尔好像对再次去那里感到满意,我却认为这对我们为寻求奇遇一起度过的最后几个晚上是一种否定。这让我更生气,简直不能自拔,对着我那杯黑啤酒,我将近有一个小时消不了怒气。”
“我试着想找个话题。”格扎维埃尔说。
“她确实像天使那样耐心,”皮埃尔惭愧地说,“可是她所有真心诚意的努力反而更激怒我。当我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我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是可以摆脱的,可恰恰相反,我找不到任何想摆脱的理由。我终于发作了,对她横加指责。我对她说,她像风一样变化无常,我说可以肯定,如果哪天晚上和她一起过得很好,第二天晚上准会糟糕透顶。”
弗朗索瓦丝笑了起来。
“可是当你毫无诚意的时候,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我当时真的认为她对我的态度是有所保留的、迟疑不决的,我这样认为是因为事先我就闷闷不乐,估计她准会摆出架势顶撞我。”
“是的。”格扎维埃尔以抱怨的口吻说。“他向我解释说,是因为害怕不能像前一天那样过一个同样美好的晚上,才使他脾气这样暴躁。”
他们亲热而会心地相视而笑。看来没有谈及热尔贝,无疑,皮埃尔终究没有勇气谈,他用似是而非的道理说服了自己。
“她的模样又痛苦又气愤,”皮埃尔说,“我一下子就息怒了,我感到羞耻。我向她叙述了我走出剧场以来心里想的一切,”他对格扎维埃尔笑了笑,“她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
格扎维埃尔回敬她一个微笑。
短暂的沉默。
“然后,我们一致认为,很久以来我们度过的每个晚上都美好极了,”皮埃尔说,“格扎维埃尔很赞同地对我说,她和我在一起从不烦闷,我对她说,我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是我整个一生中最珍贵的。”
他以不那么恰到好处的诙谐语气匆匆地说:
“我俩都认为,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俩是相爱的。”
嗓音虽轻,这个词却铿然有声地响彻房间。他的周围一时肃静无声。格扎维埃尔强作笑脸。弗朗索瓦丝装出某种表情。长期以来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虽然只是一个词,但这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词,在说出来之前,皮埃尔本来可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她不嫉妒他,但是这个她在某个寒风凛冽的清晨收养的冰肌玉骨的金发小姑娘,她却不能不加抵制地失去。
皮埃尔平心静气、悠然自得地接着说:
“格扎维埃尔告诉我,直到那时,她还从未认清这是一种爱情,”他笑了笑,“她发现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幸福的、感受强烈的,但是她没有觉察这是由于我在场。”
弗朗索瓦丝看了看格扎维埃尔,后者正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地板。她不公正,皮埃尔曾征求过她意见,很久以前她曾首先主动对他说:“你可以爱上她。”圣诞前夜,他曾向她表示要放弃格扎维埃尔。他完全有权利心安理得。